心里有个底:她前脚进去,后脚万糠赐死。
杨伊人留不住。
昏暗的大牢里。杨伊人盯着浮尘的身影,心里有了预感。
“我活不过明天,对吧。”杨伊人笑着说道。
浮尘盯着她,不说话。
半个月不见,杨伊人已经从一位王妃跌落成阶下囚。头发凌乱,身上泥垢。
杨伊人惨笑,坐在木床上,眼神飘忽,“我早知结果如此。”
浮尘依旧不语。
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杨伊人偏头看向浮尘,“你哥哥也许喜欢我,但我受不起。”
视线流转落在地上,低低沉吟,“早在五年前,在我们相爱之后,他就想杀我。”
“当时我就惊吓逃跑。”杨伊人看回浮尘,“如果不是因为你忽然叫住了你哥哥,我根本没机会逃跑。我估计,他不会与你说这件事。你也记不住那天的事。但我记得。死都记得。”
年少的热恋有多疯狂,就有多悲凉。
他们也曾悄悄热吻,述说爱恋,幻想着在丹阳国神归城有一个那样的婚礼。
但男人的迷恋在理智回归后,转为了杀机。
浮尘瞪大眼睛,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。
万糠的喜欢遏制,压抑,甚至残暴。
他无法相信别人,即使喜欢杨伊人,也会杀了她。
“你别认为自己就是安全的。”杨伊人看着浮尘,认真嘱咐,“伴君如伴虎。他对你越在乎,越会约束你,生死皆在他手。”
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
浮尘知道万糠对她的信任一样很少。与杨伊人的身份没什么两样。
巫族的身份,与贞人的关系,与万宸的关系,长时间不在身边的交流,都将她推到了对立的位置。
他能接近,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表现出锋芒。
视线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臂:还有身上的刻字——这种标志绝对所有权的方式。
沉吟片刻,浮尘追问,“既然我哥一开始就想杀你,你这次为何还要进宫?”
杨伊人看着浮尘两秒,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,眼里的波澜分不清是什么情绪。
看不懂。
不能理解。
浮尘只能换个话题,“有什么想要帮忙的吗?我能力有限。”
杨伊人思索片刻,“我阿爹年纪大了,大人能帮忙的话多照顾他一二,让他晚年安详。”
浮尘点头,“我尽量。”
杨将军父女俩参与万糠与万宸的争夺之战,结局如何,大家都清楚。
浮尘走离大牢,回万糠宫里时,走在廊院里看见对面的走廊上总管与宫人们行色匆匆,往大牢的方向赶去。
静默片刻,浮尘端着宽大的紫袍继续走着。
夜晚,浮尘照旧呆在万糠的房间,等着他的入睡。
无论是心理安慰也好,还是驱赶贞人的鬼魂,她都需要认认真真地在这个房间里吟唱安魂曲,还需要做一场法事。
男女有别,浮尘晚上睡在外室,候着,陪着。
一连一个月,浮尘都陪着万糠,安稳他的精神。在简短的几次谈话中,万糠透露出“每次大战之后,总是无法入睡。性子也不可控。”
余下的不肯多说。
浮尘大概猜测,为了掩盖自己的失眠,会以“夜夜笙歌”的活动或者忙着事务的借口掩盖,但长久的失眠性情逐渐暴戾、不可控。
信任问题,一直都在。
它对应的,是安全问题。
“不安全”,“会死”,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”这种情绪多了,这个人在世间的存活都是一种困苦。也许,自我麻木后反而更好活。
浮尘忍不住心疼。
自己挣扎着长大的孩子,与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,总是不一样。
烛火在风中摇曳,扑灭又燃起,挣扎着继续燃烧。
人影晃动变化,鬼魅妖孽。
浮尘上前抱住万糠,承诺道,“哥哥,我可以护住你的。”
她还没有及笈,还没有长大。
万糠坐在座位上,顿了顿,抬手扶住肩膀上的手,“不用。我希望你一直长不大,可以一直在我身边。”
浮尘淡笑,歪着脑袋询问,“死也一起死吗?怕做鬼太孤独。”
万糠轻轻瞥了她一眼,认真道,“不用。如果我死了,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好好活着。”
浮尘没多言,给烛火罩上灯罩。没有风的调戏,烛火稳定多了。
浮尘很认真地给自己规划。
第一件事便是画像。穿上紫袍,束上高发,赤脚挂铃,单手执壳,目如烛火的形象,绘于纸上。加急在布匹上印上千幅,送往万国上下。供百姓识别、供奉。
春季最后一天,浮尘举行大巫师继任典礼,正式成为万国的大巫师。
国人不识君主,但识大巫师,这就是大巫师的权力。
万糠看着浮尘站在高台上,被马车拉着游街,接受全国上下涌入的百姓的敬仰。高昂着头的模样,再也不是之前爱哭鼻子的样子。
六月,长离发生暴乱。
新收复的城池出现问题。
江国原来的百姓在江国权贵的煽动下与万国子民发生械斗。两边拿着农具干仗,原来江国人民重新划线,以长离为线,说这是江国的领土,他们是江国的百姓,将原本居住的万国人全部赶出去。
种族歧视严重。
过去镇压的五千军队有镇压不住。
万糠坐在太阳殿上询问大臣,“你们可有法子解决?”
文臣上前,“臣以为,家国情怀是人之常情。长离一直是江国与万国的界限。现在这样,也是预料之中。与其费心管教,不如归还,收取银两供奉,也算折中之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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